人物

一位华裔“同志”的自述

口述:七喜/整理:沈小花
(原标题:从加拿大新移民到移民顾问,我帮“同志”过上普通人生活/本媒对标题和个别字词段落略有改动)
题头图片为2019年1月,七喜因在华人性少数社区的工作被ACAS提名社区贡献奖并和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合影
七喜有着东北人特有的健谈和幽默。
作为一名加拿大移民顾问,他服务的客户群比较“小众”——是和他一样有着同性取向的“同志”们。
从他和伴侣出国移居,到帮助这个群体更好地规划未来,七喜觉得这是他的使命。
他曾加入多伦多的同志公益组织,切身感受到同事、朋友甚至陌生人的热情友好。
他希望华人社区能对他们更加包容,而本地的华人同志“如果能多做一些贡献,就力所能及地去多帮助他人吧”。
以下是七喜是自述
放弃国内安逸生活,和同性伴侣移居加拿大
我是2012年移民加拿大的,到现在也快10年了。
我是东北人,小时候的成长环境比较闭塞。最早对于“外面的世界”有概念,可能源于我的高中时代。
那时候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,在学校里也有喜欢的男孩,结果被老师知道,还叫了家长来。
我学习成绩本来不错,但这事在学校里人尽皆知让我无地自容,甚至有了抑郁倾向,要去医院看病。
于是我干脆休学了半学期,在国内到处穷游,慢慢地豁然开朗:原来外面有更大的世界,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困在这里?
有了这个目标,之后我又重新回到学校读书,考上了一座海滨城市的大学。
大学毕业后,我先后在几家外企做IT,之后又做市场和质量管理工作,收入不错。
这时候,我在朋友的聚会上遇到了我的另一半C先生。他人蛮不错的,很会照顾人,没过多久我们就在一起了。他也是做IT工作,我们俩有房有车,生活稳定安逸。
但是很快就出现了问题。我有哮喘和先天性心脏病,冬天海滨城市的气候让我多次发病。
有几次病情比较严重,得住院做手术,就要亲属签字。
我父母在老家赶不过来,我也不想让他们担心,但医院不同意法律上非直系亲属关系的C先生签字。
七喜近照
这种麻烦还有很多。比如我们不能联名贷款买房,一起买保险,哪怕买最高额度,保险公司也以“不是直系亲属”的理由拒绝我们互为对方的保险受益人。渐渐地,我们就动了出国的念头。
我记得C先生有一天下班之后去接我,突然跟我说:“咱们俩好好考英文,然后我们去加拿大吧。不为别的,就是将来你在加拿大真的有一天生病了需要手术签字,我希望那个人是我”。
移民官突击“家访” 
我们申请了加拿大联邦技术移民。当时移民的门槛还很低,雅思只要5分就行,IT也是加拿大常年紧缺职业。对我们来说,申请移民的难度主要在于如何证明我们的关系。
一般夫妻申请移民只需要提交结婚证就行,而我们需要按照“同居伴侣(common law)”关系申请。我记得当时我们准备了很多资料,还写了一封陈情信,向签证官讲述了我们的故事和移民的原因。
即使这样,签证官还是来“家访”了。
有一天晚上八点半,我从邻居家串门回来,一抬头看见两个外国人站在家门口。
他们是专程从香港大使馆飞过来的签证官,调查我们的材料是否属实。
两个人在屋里转了一圈查看了一些细节,比如卫生间有几把牙刷,是不是有两个手机,以及墙上挂的照片等,没说什么就走了。
大约一周后,我们收到了签证。
就这样,我们踏上了多伦多的土地。
在机场办理登陆手续的时候,加拿大海关的一位阿姨问我俩是什么关系,我说:“这是我男朋友”,那个阿姨就特别开心,大声说“欢迎你们来加拿大”。
这让我心里很温暖,有一种“这个地方接受我们”的感觉。
从公益组织感受到尊重与爱
那时候网络信息还不发达,我对出国的印象也还停留在小时候看电视剧《北京人在纽约》里描绘的场景。
和很多新移民一样,我们也经历了租地下室、去超市打工、大冬天在雪地里等公交车的生活。
后来我认识了一位新朋友,他在多伦多一家同志群体的NGO组织工作。我经他介绍进入该组织做志愿者。
这个组织叫亚裔社区艾滋服务中心(Asian Community AIDS Services,ACAS),主要为亚裔社区的同志群体提供艾滋病和性病援助,服务也包括心理干预、辅导父母如何接受子女,以及帮助变性者找工作,甚至同志养老问题等等。
它是政府拨款的公益组织,里面每个工作人员都很和善,我第一次有了一种被尊重和被爱的感觉。
2019年1月,七喜因在华人性少数社区的工作被ACAS提名社区贡献奖,并和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合影。
我和C先生也认识了更多的伙伴,我们在街上可以光明正大地牵手,在健身房没有经受任何“盘问”就办好了家庭联名卡(家庭成员健身卡可享有五折优惠),每年还能参加同志骄傲游行,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。
在法律层面上,我们的关系也更有保障,现在我俩联名买房、开公司,甚至申请领养,都是完全合法的。
我们过上了“普通人”的生活。
创业服务同志群体,每天只睡四小时
来加拿大之后,我开始把我和C先生的移民生活和感受发在了知乎上,很快就有一些国内的同志跟贴留言。
和其他群体相比,他们的移民愿望更为强烈。
于是在2014年,我和C先生决定创业,考取了移民顾问牌照,专门为有一样诉求的“同志”们提供服务。
作为一个面向小众群体的移民中介,如何从众多公司中脱颖而出,确实是个挑战。
自从创业后,我基本每天只睡四个小时。
最开始,我们的客户都是从知乎看到我发的帖子找过来的。因为我们自己办理移民时有亲身的体会和经验,所以更清楚申请者的个性化需求。
我都会有一说一,不承诺办不到的事,根据客户的情况提供最适合他们的选择。
我还尽可能额外地帮助他们,比如一些申请者家庭条件并不好,我会帮他们申请补助或者助学金,甚至帮他们找兼职工作。
几年做下来,我很清楚作为同居伴侣申请移民,都要准备哪些资料,怎么向移民官陈述这件事,确保细节都对得上。
在疫情发生前,我们还提供“一战式服务”,安排申请人到塞班岛先结婚(因为中国签证去塞班岛免签且承认同性婚姻),提醒他们保存聊天记录、提交共同的邮寄地址、资金往来,以及和对方的家人朋友的合影等,还要写一篇“爱情故事”。
七喜在加拿大国会大厦前。图片由受访者提供。现在我的公司里20多名员工,有一半都是同志,给客户写文案的时候那都是感同身受。
2019年,我们大约办理了约150件同志移民个案,2020年受疫情影响,算下来也有70-80件。
我记得几年前,有一对年近五旬的大姐找到我咨询。她们的感情持续了30多年,和最近一部台湾电影《刻在你心底的名字》非常像。
两人在高中的时候互相喜欢,那个时候人们对于同性恋的认识还很落后。一直到大学毕业,她们也只能维持着“好闺蜜”的关系,后来其中一位去了美国留学,做了企业高管,始终未婚;另一位留在国内结婚生女,但心里一直明白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。等到孩子上中学后,这位母亲就和丈夫离了婚;在美国的大姐听闻立刻回国和她团聚,并表明了心意。
但是因为她回国后的工作太忙节奏太快,经过商量之后,二人决定移民加拿大
我记得那位从美国回国的大姐说:“我们已经彼此错过了30年,剩下的30年希望能好好陪伴彼此。工作不要那么忙,和她能在一起平平淡淡地生活就很好”。
她俩现在在新不伦瑞克省的一个小城定居了。
想到她们,我总是会想到那句“最浪漫的事,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”。
渐渐地,我们在同志群体外也开始小有名气了,越来越多的非同志申请人找到我们。
现在,我的客户基本都是年轻人,对于我们业务的定位和做出的成绩也都很认可。
我记得一位女生来找我们办理留学,第一句话就说:“你们连这么难的同志移民都能办理成功,我相信我这种‘一般’的案子更没问题了”。
希望华人社会对同志更宽容
我很幸运,家人无论对于我的取向还是事业都很支持和认可。
来到加拿大后,我爱上这里的理由不只是因为我能得到什么,而是我能学到什么。
我也希望能把这份美好分享给更多伙伴。
我爱加拿大人的每一个笑容,它让我知道在这世上确实还有比金钱更重要的事情。
我爱加拿大人的每一个拥抱,它让我知道在我奋斗和努力的过程中,应该适当的停下脚步,享受生活的美好。
当然,加拿大能有现在这样的氛围,也是几代人努力抗争的结果。
即使现在社会上对我们普遍包容,有时候在街上遇到一些华人,特别是一些老移民,还会对我们投来不友好的目光,甚至翻白眼。
我也知道,前几年安大略省修改性教育教学大纲,将“同性恋和同性婚姻都是正常的”写入教科书时,不少华人家长提出反对,甚至集体抗议。
有人甚至说,这对他们生活的影响“像天塌下来那么大”。
我不指望所有华人都能对同性恋群体全盘接受,毕竟很多人的教育背景和经历让他们有不同的看法。
但我希望他们能接受并尊重他人的选择,同时允许自己的下一代能更好地融入这个宽容友好的社会。

 

编后语:加拿大无愧于一个伟大的国家,它为同性恋提供了包容、民主、自由的成熟社会环境,政府、公众以及媒体都对同性关系予以尊重和理解。
希望生活在加拿大的华人也能适应这大环境,对特殊性群体予以更多的包容。
文章源于 加拿大和美国必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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